她的一些告诫,也许对官员和行业人更合适,而不是20几岁的学生,但她还是说了:“要服务实体经济,不要做泡沫,不要自己跟自己玩,特别是经济下行的时期……为什么小微企业借贷这么难?”
相应的,谈到未来的选择,她会劝学生:“不要都想着去四大行、去投行,自己一定要清醒。未来是双赢社会,只有在给社会添砖加瓦时,才能成就自己。”
这让已经习惯埋首各类知识点和考试的学生感到耳目一新。“犀利”“干练”“有思想”“有责任感”,是学生对她的印象。
上过她课的学生大多对她又恨又爱,一方面累,一方面觉得有收获。上周五,去食堂的路上,有个男生专门跑过马路,从刚买的一袋橘子里挑了个给她。在那几分钟前,另外两个女生在电梯口碰见张晓玫,笑着向她问好。
但当规则和公平被蔑视的时候,她会露出真正的强硬,一点也不讲情面。
如果她发现谁作弊,或长期旷课,一定给不及格。有家长纠缠过,上海的长途电话打到成都,翻来覆去说:“我们都读过大学的啦,大学怎样我们不知道吗?哪有不及格的啦。”还说中秋节要来成都“看她”。
张晓玫觉得这件事“特别搞笑”:“当然不可能改成绩,对别的学生太不公平了!”
她记得前两年面试一个研究生,专业问题没说几句,那个学生开始哭诉悲惨身世:父亲遭遇矿难早逝,母亲弱视,他考研已经考了两年,如果再不成功,没脸见母亲。
但张晓玫一点都不同情这个示弱者,“搞得像选秀节目一样。”她感到整个面试流程被冒犯了,“不成功就可以讲故事吗?这对别的学生公平吗?”
她也不认可“成功”这个目标本身。曾有个学生要加她QQ好友,签名让她心里一惊:“成功对我来讲如同空气一样重要,但我现在头被摁在水里,不能呼吸。”
在张晓玫看来,精英主义的教育方式,告诫每个人都要成功,这正是中国教育的一大问题。这样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不择手段也要成功,而一旦失败,又不知如何自处。
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当科学家、工程师?
30多年前,当还在上幼儿园的张晓玫碰到“你将来想做什么?”这个问题时,她也会回答“想当科学家”。
但现在,她更喜欢另一种可能性:有个女孩说想开花店,喜欢她的男孩说那我就做花店的送货员。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看起来很平凡,却发自真心的愿望。
“做一个平凡但不平庸的人。”这是除了“你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外,张晓玫给学生的另一道“招牌菜”。平凡是接受自己可以“不成功”,不平庸,是不放弃思考。
在一次次“晓玫午餐”中,张晓玫也发现,学生的确比较羡慕“有捷径可走的人”。这种捷径可能是爹、是颜、是超越规则的潜规则,而捷径的另一端就是人云亦云的“成功”。“马云”、“王思聪”,在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中,著名的投胎能手、成功人士是学生的羡慕对象。
刚回国时,她一度发现有学生比她还“苍老”,一位主动找她吃饭的本科生,抢着埋单,还对坚决不同意的张晓玫说:“您不了解中国的国情,应该是学生请老师啊。”
她看不惯有些车辆在学校门口看见红灯不停,就当面去和司机对峙。学生劝她还是不要“太直”为好。
但她渐渐也能理解学生了:“社会是浮躁的,教育是受害者。”曾有学生告诉她,去某大行面试,直接要求脱了鞋量身高,长相和身高是选人的重要标准之一,而非能力。
十几年前,当张晓玫自己还是一个财大金融系的本科生时, 她的学习状态,更像进阶版的高中。 她顺利进入了日本经济学排名第一的一桥大学。在日本这所大学,她学会了质疑、辩论。
当年读本科的时候,她认为老师、书本说的都是对的。她现在会在课上对学生说:“老师的观点,你们都可以怀疑。”
从一个心思简单的乖学生,到被问题“困扰”的“胡思乱想”的学生,张晓玫觉得后者是可取的。转变的过程中,迷茫和焦虑不可避免,但到一定程度时,会发现更广阔的世界和世界中自己的位置。张晓玫想告诉学生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