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五味调和，共存相生，并不意味着损害某一方的本色。汪曾祺的“烧小萝卜”的好处在于，他尊重“物各有性”，既保留了小萝卜的“清”，也以适当比例佐之“干贝”的鲜，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并不会如《红楼梦》里那让刘姥姥咋舌的“茄鲞”，用十只鸡来配本自清鲜的茄子，佐料太过嘈杂，反盖住了泥土植物的本味。

其实人生也如此，我们在读汪曾祺时，理应学习那种兼收并蓄、有容乃大的襟怀与气度。但也应谨记，无论和外物怎样融合，水加水还是水，盐加盐还是盐，我们与世界相融，是为了不忘来路，成就更好的自己。

回甘

■鞠长峰

老爸喜欢喝茶，我则喜欢看他喝茶，准确说，是看他泡茶。

老爸泡茶遵循仪式性的严苛程序。首先把所有茶具用沸水烫一遍，然后沥干紫砂壶，在里面放入十几粒茶叶，再用沸水注入，30秒后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中。然后要做的就是慢慢欣赏，一般此时，他会叫上我，父子俩饶有兴趣地一起观看。干焦的茶叶在沸水作用下，慢慢升腾、旋转、舒展、盛开，渐次变成一片片碧绿的叶子，澄澈透亮，灵动可人。五分钟后，老爸端起茶杯，轻轻闻一闻，慢慢抿一口，再细细咽下去，然后满脸陶醉。每每这时，他也会为我倒上一杯，我也学他的模样，轻轻抿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云淡风轻。

上周日，老爸又邀我一起泡茶，只是这次的茶叶有点异样，长条状，墨绿色，近乎发黑。老爸依然遵循严谨的泡茶程序，完后一人一杯。我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大口，“哎呀”，我大叫一声，大惊失色，真是把胆都苦出来了。父亲大笑起来，“这是苦丁茶。”父亲也喝了一口，似乎没任何感觉，很享受的样子。“苦丁茶具有非常好的保健功能，它提神醒目，去脂减肥，对高血压高血脂都有一定的好处。”哦，我恍然大悟，上周体检，我被检查出血压偏高，我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了。只是，这茶太难喝了，太苦了。父亲看到了我的困惑，认真地说，“其实，第一次喝会觉得难以接受，再喝就慢慢适应了，时间长了以后，你会慢慢喜欢这种滋味，你看我，现在几乎不喝其他茶了，就喝苦丁茶，乐在其中，血压血脂也明显好转了，你再试试看，慢慢来。”我轻轻地抿了一口，强行下咽，依然是翻江倒海的苦。

父亲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咂咂嘴，“真喜欢这种回甘的感觉。”

“回甘？”

“‘回甘’一词最早出于清朝黄景仁《谢程石缘馈梨》一诗：雅不羡回甘，甘回舌先锁。通俗地说，就是初次品尝是苦涩的滋味，再慢慢品味，就会有淡淡甘甜的感觉，好的茶叶，比如苦丁茶、铁观音，好的咖啡，都会有回甘，这是鉴别其优劣的标准之一。”被说得心动，我又抿了一口，依然苦涩，依然难以下咽，别无他味，更无回甘。

父亲笑了，“你与回甘的距离，除了味蕾的适配，更多还是心境和时间的磨砺和历练。偏爱甘甜奶茶味的少年，最终都会体会到苦丁茶那苦涩背后的厚重悠长和醇醇甘甜，并乐此不疲。人生滋味，酸甜苦辣，最终将融为一体，彼此相和、相融、相谐，成为生活的本味。”父亲一饮而尽，喝干了一壶茶水。

我憧憬着“回甘”的喉舌之旅，但也恐惧其历练之痛。

这个奶奶老年痴呆了

■仇玲丽

苏北小镇，宁静祥和。退休后我和老伴就回到了这里生活，因为跟儿子和媳妇住在一起，总觉得有些不和谐。

这个镇子不大，平时也不怎么热闹。每天早上最热闹的要数菜市场了。我每天都要去菜场走一圈，一边锻炼，一边买点菜，日子过得很有规律。老伴爱吃鱼，我隔两天就要买条鱼回来。菜场卖鱼摊很多，各种各样的鱼在盆子里活蹦乱跳。那天老伴想喝鱼汤，我打算买几条野生的草鱼。可菜场的鱼，个头一个比一个大，给人感觉肥腻腻的，做汤肯定不好喝，逛了一圈都没中意的。

菜场外的一家地摊也有卖鱼的，平时我不怎么光顾，那天围着很多人，我于是走过去想碰碰运气，很多人光顾的地方肯定差不了。这家摊子也是专门卖鱼的，摊子前摆着三个大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手拿网兜选鱼、捞鱼，“大爷，您的两条，媳妇，给大爷称一下。”说完递给旁边的女人。“好嘞，3斤，24块！”女人装进袋子递给身后的老奶奶。坐在最后的老者，专门杀鱼，动作娴熟，先用棍子把活鱼打晕，然后剖肚去内脏，最后刮鳞，把鱼洗干净装袋递给一旁等的顾客。她基本没言语，只是喜欢憨厚地笑。鱼的品质不用说，肯定很好，这一点看买的人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