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属于外貌协会，就包括买水果也要捡长得好看的。她也奇怪，就是不能吃芒果、木瓜之类的热带水果，吃了就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整个脸肿的老大，像个啥俺就不好说了。就比如买苹果说吧，她喜欢看着水灵灵透着粉红色的那种，其实味道不甜也不酸，只是样子好看罢了。有一天我买了她喜欢的还有我在市场上发现的陕西苹果，表皮看着有点皴但是糖心很甜。同时让她吃半个比较，她还是觉得我相中的那种比较好。

    目的达到，趁机还能对丫头宣讲一番，自以为是的大道理。你看吧，华丽的表象之下，未必潜藏真心，物与人亦同此理，你性格咋就不随你娘，然后不知死活地大笑。丫头也不堪示弱，再不好也是你家孩子。无言以对。想来也能理解，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直接变成圆滑且世故的中年人，对她也显得不太公平。

 

    这样我每隔几天就会骑车来到菜场固定买这家人的苹果，一来二去熟悉了，每次都不用下车只要知会一声，老板，称五斤苹果一会儿来拿，顺势就买菜去了。回来时苹果装得好好的，钱永远是整头数。最近时间这样的苹果过季换成西瓜和甜瓜，老板是个怀孕的女子，眼睛炯炯有神，皮肤晒得黝黑，像个不折不扣的非洲人。她告诉我说，等到八月就能吃到最好的嘎啦苹果。我说，等不到八月份我就回去了。话一出口，不知道怎么有了几分戚戚然的味道。她回头告诉打包的男人，挑个新鲜的西瓜装好喽，姐要去买菜。

 

    有一天我在家练字，忽然听见敲门声，好生奇怪谁会敲我的门子。起身在猫眼里一看，原来是住在最西头的阿姨。我赶紧开门让她进来，只见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野菜的白色塑料袋。老人家说，娃，给你点野菜蒸蒸，我闺女和我都特别喜欢吃。我忽然间不知怎么地好，赶忙说，阿姨我不会弄，况且晚上孩子也不回来吃饭，家里没冰箱，就我一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从小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对于大地和大地上的作物都很陌生。尽管现在野菜早已变成餐桌上的珍馐，但对于我野菜和时令节气一样，只是个空荡荡的名字里面却不知道什么内容。有些东西在你生命里注定就该是这个样子，丰富与寒酸你都得接住。在几近常温的屋子里，对于四季的感受不是来自于广袤的山野而是街道两旁，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缺陷，所以有一天我在书头写下这样的句子----如若重返青春，我将于他涂满山河的颜色。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这一年的记忆待不久就会随着时间消散在风中。我就是那个卖苹果女子众多买家里的一份子，我也是邻居阿姨眼里像似自己的闺女。我们有过为数不多的交集，然后又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仿佛从没有相遇。《后汉书·蔡楷传》里曾引用佛经，“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比丘尚且不能挥剑斩断情丝，何况我这一肚子俗世心肠的女子，哪能转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人生如江河，没有几人能遇见拼取一生断肠，消他几度回眸的大起大落，倒是这寻常聚散得失，让生活更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