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这个公司的第三天,领导老万开周例会：“现在公司又有新成员加入，大家手里的活又可以轻松一点了。我还是那句话，大河有水小河流，只有公司好了，你们大家才能挣到钱。你们放心，只要好好干，公司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我小幅度地左右侧头，偷偷打量老万嘴里的两个主体“公司”和“大家”，琢磨明白了，“公司”就是老万自己，“大家”指的是当前坐在他老板椅对面、包括我在内的六七名员工。

在这个不足十人的小公司打工，我发现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没有摄像头，不用担心随时会被偷窥；没有打卡机，晚几分钟上班也没那么严格。关于装不装打卡机的问题，据说老万是这么认为的：装个打卡机一千多块，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一人好几百（画外音：要不你们自己把这钱掏出来？）——不过老万有老万的招数，他采用的是“冷不丁电话查岗法”，“千万个分钟当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分钟，也没有晚一分钟”，刚巧在正点上班时间，老万打电话到办公室座机上：“都谁在？”他当然不是每天都查，第一浪费电话费，第二他不能保证每天都起这么早。隔几天来上这么一次，大家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得时刻绷着了。

刚开始到公司还比较懵懂，对老万的说话方式了解不够。有一次和关系单位谈合作，老万授意把地点定在某酒店。临出发，老万却又不满意了，怪我怎么定了这么个地方。我有点不服气，小声回了一句：“是您说要在这里的，我当时还提醒是不是不太合适……”老万面无表情哼一声：“我说过又怎么了？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一句话直接把我秒杀。

后来知道老万这么说已经给了我大大的面子。因为我发现，如果某句话某件事他不想承认，他一般是这样回答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别又想给我打马虎眼！我还没老到糊涂得记不住事！”哎呀呀，听听这话说的，这都哪有的事啊。您老万老总长着那么一颗精明的大脑袋灵活的小心脏，我们谁敢糊弄您啊？

老万还有一个名句是“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到。”这句话一般出现在我们公司做为甲方的情况下。按会见规格，如果对方列席的是书记，我方总不好出总理，所以事情之前老万都以“我一定会到”的态度来回应。临出发，老万“我一会儿就到”几个字一出口，我们底下人基本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们去吧，我不会去的。”大家心领神会，知道过一会儿应该以“老万不会到场”的方式处理。当然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出面代表老万谈事情可以，到了拍板做主的环节，可千万不能一时得意越俎代庖，弄错了大王小王。

如果老万有一天把声音调整的相见恨晚情真意切，说一些诸如“我把你当家里人，公司的事你不操心谁操心？”这样推心置腹类似临危托孤的话，你可一定Hold住了。因为保不准下一秒，你就会在“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支配下，迷迷糊糊回答了老万诸如“某某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这样模棱两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以上这些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据说老万现在依然在创作名言名句的道路上不断地推陈出新再造辉煌，不过我只能从前同事们的口中听到“转播”版了。因为我已经从老万的公司里出来，到了现在的这家新公司。说起来，新公司的老板在语言创新这一点上完全没有老万的勇气与魄力，想想，这真是一件无趣的事。